过半。送亲众人皆疲乏怠惰,间歇时辰越来越长,越来越频繁,已过姚州,却迟迟不见前来接亲的滇国卫队。“按理说,昨日我们就已过了姚州,这姚州是大顺朝与滇国的交界地,接亲的卫队理应在附近等候才是。”清如掰着手指算了算,已经比预定的日子晚了两天。车子缓停下来,有人来报:“王妃,前方有个分叉路口,和舆图有出入,问了滇兵,也说不知此处具体方位。”落缨撩开窗帘,外面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。
“舆图上怎么画的?”“回王妃,舆图上只画了一条路,并无岔路口。”清如皱眉,听落缨献计道:“王妃,奴婢倒是有个办法。”她毕恭毕敬:“不然先派两小队将士分头去探查,看看两条路是否有尽头,最后通向哪里,我等在此暂留一天,等探路的将士回来,王妃再斟酌定夺,如此奴婢们也好安心。”“不妥。”清如迅速抬脚下了车,落缨紧随其后,携起扔在车座一角的团扇。她快步走到队伍最前,拖在身后的绸缎锦衣卷起潮湿的泥土,“我们已经晚了两日,若再耽搁下去,怕是会生变数。”前方确实是两条路,由于此处刚下过暴雨,路上树枝纵横,茂密的枝桠交错在一起,挡住了仅有的一方晴空,乍一看去,两个路口像两个树洞一样。清如来回踱步,在两个路口看了又看,额前渗出汗珠。落缨不解,上前替她扇风:“王妃,外面太热了,咱们回去吧……”清如拉她到一边,指着路口中间:“你瞧,这两条路呢,不大一样。右手边的路多被碎枝烂叶覆盖,看上去很不好走,而且尽头似有拐弯,但围路的砖石已有些年头,所以是老路;而左手边的这条呢,则正好相反,路面干净很多,且两侧树木修整痕迹严重,所以这是新路。”落缨恍然大悟,似明了其中奥妙:“那王妃的意思是,舆图上标示的是老路,按照原定计划,我们要按右边的老路走?”“非也。”清如顺势抽走落缨手里的团扇,挥袖指向左方:“我们走新路。” 002 山谷光影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横斜下来,送亲队伍行走在未知的新路上。事实证明,王妃的选择是正确的。因为行至不足一里,众人就遇见前来修缮道路的工匠,说是大雨冲毁了河堤,水漫了之前的老路,还好驻扎在此处的边防兵有先见之明,事先辟出一条新路,只是这新路有些绕,要穿过一处山谷方能回到正途。落缨夸赞王妃英明,又问王妃是如何推测。清如摆摆手,“猜的,猜的。”落缨眼里尽是不可思议,心想这王妃胆子也忒大了点吧!若真是猜的,那岂不一步走错,整队人马都跟着她遭殃!见落缨嘴角微微抽动,却不敢质问,清如自在扇起团扇,目视前方道:“滇地的秋雨一般激烈且急躁,所以jsg打得那枯枝烂叶遍地横飞,驿路本就是要道,如此阻滞却无人理会,偏在一侧开出新路,那必是旧路已弃,或亟待修缮,如此而已。”落缨心里佩服,嘴上却什么都没说。她见清如淡定自若,暗哂这王妃容貌雅致,气韵悠然,脑子还不笨,怎就想不开要奔赴滇国这一偏狭粗蛮之地?清如瞥她一眼,无话,继续扇扇子,心里反倒没那么急了,她深信只要滇王派人来迎亲,怎么着都能遇上。况且滇王肯定不会爽约,赐婚诏书是圣上亲拟,一式两份,她手头有一份,装在锦盒里,锦盒就搁在坐凳下的镂花木柜中,另一份被滇王特遣使打包带走了。回想起来,无论如何都要感谢滇王,是他老人家收了自己这个棘手“烂摊子”。许清如的祖上是开国功臣,但她的老祖宗深知“狡兔死走狗烹”的道理,很早就弃政从商了。几代下来,许家积攒了还算殷实的家底,在京城长安厚植根基。许家什么生意都涉足,但规模却不大,茶叶、绢丝、客栈、酒肆都沾沾边。老祖宗有言,丰衣足食即可,切忌贪得无厌。清如还有一位兄长,是家里掌事的,最近爱上了钱庄生意。她自己懒得折腾,就在西市开了家书肆,成了“许铺头”,平日闲来无事就待在书肆里吃喝拉撒。由于本朝文人士大夫阶层对书籍渴求迫切,书肆里时常聚集文人雅士。清如爱好广泛,审美上有一手,她常亲自采购,还去各地拜寻名人佳作。书肆既卖书,又售画、诗集、佛经、魏晋小说等,若有名家诗卷太过畅销,她便找些佣书人帮工,而这些佣书人多半是来长安求学,身衣白麻的贫寒之士。可见,许清如是一位眼光毒辣、心地善良,且专业素养甚高的铺头。所以几年下来,她的书肆生意越做越好,官府也常来订货。清如也好读书,不求甚解,泛泛而阅,目的是想多了解了解世间万象。久而久之,她脑子里便累积了多且杂的知识。更有袭爵公子哥、儒雅风流士常来品茗畅聊,切磋书艺。一来二往,许清如在长安小有名气,在王公贵族圈里也常被提起。也因此,她阿兄阿嫂时不时在父亲面前告她的状,说她不务正业,不守闺门。只是,再富庶的商贾也是人下人,许家秉持着老祖宗“不入仕、不联姻”的家训,不能登科及第。所以,就算许家再有钱,充其量也不过是个“贱商”,坐的车子、戴的衣饰都是有严格限制的,不能太好,不能太贵。许清如十六岁那年,天下大治,国泰民安,说白了就是皇家税收大增,各项政策推行顺利,节度使安分不找茬。于是,为感戴天地先祖,先皇德宗皇帝开恩,嘉赏功臣名士。就在那时,老皇帝忽然想起来许家祖上的